方孟韦在一个下着大雨的稀松平常的夜晚掐死了一场叛乱的苗头。学生们永远是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人。自信到狂妄是致命的缺点——这些男生计划杀掉方孟韦,抢夺物资逃出昆明机场,甚至逃出昆明。他们是被饥饿逼疯的野兽。
方孟韦当然知道。
第二天一切照旧,什么事都没有。地勤部队的营长领人来换岗,还给方孟韦递了一根烟。方孟韦笑着收下了,甚至很老练地用鼻子嗅了嗅:“好烟呀。你居然能搞到。”
然而,他从来不抽烟。
在雨地站了一宿,方孟韦神色平静地洗了个澡,换衬衣内裤。白天有热水供应,但不多,经常洗澡洗到一半只有凉水。多数人糊弄两下权当洗过,方孟韦打着哆嗦咬着牙一丝不苟洗到彻底干净为止。
他洗澡出来,头发湿漉漉地蓬乱着,衬衣领子没系风纪扣,手里端着个搪瓷盆,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。穿着土蓝色老旧的破长袍,带着粗框大眼镜,围着鸽灰旧围巾,两只手揣在袖子里,像一个落魄的大学讲师。
他旁边的军官看见方孟韦从澡堂出来:“方营长,正好,有人找!”
方孟韦当然知道他是找他的。
荣石揣着手,看着方孟韦笑。
方孟韦换左手端盆,右手伸出来跟荣石握手:“很久不见。”
荣石笑成个方括号,握住方孟韦的手,眼睛看天,轻声叹气:“你的手,怎么这样凉?”
第22章 一弯月亮
方孟韦领着荣石回他的营房。他是营长,有个不大的单间。收拾得很整齐,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柜子,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。荣石一直揣着手,和他握手的时候左手也没放下来,直到进了房间,关上门,他神神秘秘地摘了围巾,解了破长袍,方孟韦才发现他怀里揣着两只很大的黄油纸包,难为他竟然揣得进来。
荣石把两只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,打开其中一只的纸捻绳,拆开几层纸,是一包塞得结结实实的烧鸡肉。烧鸡肉的香气在打开的一瞬间轰炸了整个房间,方孟韦无意识地吞咽一下。
荣石在大黑框眼镜后面笑,竟然有了点落拓憨厚的味道。他盯着桌子,略微局促:“整只烧鸡太占地方,我就把肉都拆下来,一共拆了两只。这一包是牛肉干,我尽可能多塞了点,你嘴里寡淡的时候就嚼这个。……哦对了,我跟那个军官说我是你乡下的表哥,过不下去跑到昆明投奔你。”
荣石千里跋涉从承德跑到昆明,方孟韦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。他身上的伤还没好,脸色糟糕,气血都是虚弱的。他这样风尘仆仆一脸憔悴地揣着鸡肉和牛肉来看他。方孟韦眼睛一酸,一蹙眉,扭头看别的地方。
荣石破袍子底下穿着衬衣,好几天没换全皱了。他看方孟韦扶着椅子低着头,突然叹气,伸手把方孟韦搂在怀里。两人交颈相拥,荣石在方孟韦耳边低语:“这样我就不看着你,不用结巴了。”
方孟韦轻声道:“你过来干什么?”
他身上有清凉的水汽,头发还是湿的。更瘦了,荣石搂着他,心里难过,本来就单薄,这下只剩一把柴了。
“我来……捕鹿摘月亮。”
方孟韦没吭声。
荣石笑起来,笑声像陈年醇厚的酒:“我一直这样试探你,每次你都看上去不讨厌,我就得寸进尺了。你……是不讨厌我的吧?”
方孟韦还是没说话。
荣石身上特别热,他好像一年四季体温都很高。科学告诉方孟韦人是需要拥抱的,因为人体的体温是最舒适的温度。方孟韦鲜少能体会到这种温暖,他很僵硬地站着,肌肉绷紧,眼睛瞪大。
荣石感觉到他的不安,自嘲:“你……别紧张。我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见你第一天起,就想亲近你。那时候你穿了一身白色中山装,像只白鹤似的站在一群脑满肠肥尖嘴猴腮的杂碎中间,太耀眼了……”荣石松开胳膊,打算离开。方孟韦抬起手,做了一个动作——他按住荣石的背。
荣石莫名感觉到小小鹿现在很委屈。方孟韦总是风平浪静云淡风轻的表情,可是荣石心里那只小小鹿表情却丰富得很。荣石嘿嘿地笑,拍方孟韦的背: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,你只是……不懂怎么应付而已。那就再抱一会儿?”
方孟韦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脸。
荣石乐呵呵地抱着他,拍拍背,捏捏脖颈子,呼噜呼噜毛儿。
方孟韦的肚子响了一声。
荣石没忍住,吭叽笑出来,笑得方孟韦耳朵都红了。荣石放开他,轻轻掰开自己背上方孟韦的手:“先去吃东西,有没有热水?刚才我看到水房了,我去给你打点?”
方孟韦低声:“屋里有热水。”
荣石寻摸到了水壶,倒进了搪瓷缸子里。方孟韦用手指拈着烧鸡肉条很珍惜地吃。昆明实在是很困难,荣石都不知道在哪里弄到的,花了多少钱。
“你……怎么过来的?伤是不是没好全?”
荣石把搪瓷缸子端给他,坐在他旁边,看他吃东西:“你别管啦。我有办法。伤口好得差不多了,皮肉伤。”荣石咧着白牙:“我是土匪嘛。”
方孟韦没笑:“你这身份……被发现了怎么办?”
荣石很轻松:“没事儿,我有办法。”
你有什么办法。方孟韦心里难受,荣石觉得他要红眼眶,连忙道:“告诉你个好消息。”
方孟韦抿着嘴看他。
“你长高不少。”
方孟韦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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